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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週設計課,老師評圖後,居然請我這週甚麼都先不要做,回頭找一下自我認同,因為他發現我好像把一部分的自己藏著,沒有辦法很誠實得去面對自我,不妨先做一些對於自己的研究,下週提著兩箱的"我"去找他。然後我先列了一堆片片斷斷的詞,卻覺得很難連接,一切似乎還是破碎的,所以我決定好好的寫出來。
 
 
我...真是很難下筆寫的一個故事。如何定義自己是甚麼呢?下筆寫了以後居然覺得很想哭...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這個問題,以下會有很多我生命的片段和人物登場,尤其是自己的家人,很多時候可能會看起來很可怕,但現在的動筆以經不是對從前張牙舞爪的憤怒,這個憤怒、埋怨在過去維持了相當多年,今日主要是回顧對於父母愛與恨之間的拉扯,面對自己的生命過程、今日我的塑成,還有自己很扭曲的部分,這些一切與自己的喜惡、與他人的互動牢不可分

這都是我,再醜或再美的地方都是。
 

小一小二
我的家庭關係很緊密,爸媽對三姐妹的照顧是如此的無微不至,然而教育方式是如此的傳統,他們總是覺得小孩子不夠懂事,希望我們往他們期待的路線前進,而且態度常常非常強硬。

還記得小二升小三的時候,那個年代的小學美術班就像資優班,老師和享用資源都是有挑過的,加上似乎還能畫點東西,所以爸爸非常希望我去考。但那時候我在原來的小學很開心,我的好朋友是班長,一個娘娘的小帥哥,他對那時後的我超重要的,所以我根本不想離開。

對於我的拒絕,爸爸媽媽剛開始半哄半騙的,說學校很棒啊,每天都可以畫畫很好玩,一定比現在更棒...等等...但固執的我根本就不想聽,我覺得煩不煩啊,念個沒完,都說我不想離開學校了。然後父母就不高興了,老爸勃然大怒把我抓去大揍一頓,我邊大哭邊用有限得語彙頂撞,後來還搬出了"不要離開母校"這種老氣橫秋的話,但也才八歲,這已經是我能講出最高級的詞彙...反正我氣得半死。

最後因為哭得要死要活的,爸爸打我一頓以後又有點心疼吧,所以爸媽就讓步了。

但小三碰到了一個很古怪的女老師,開學第一天,就一個一個叫起來,然後問家裡住哪裡,那時後是有按照學區上學的,譬如家住a區和b區的,都應該要上AB小學,但其實也沒這麼嚴格,跨區上學的學童很多。

小孩哪會撒謊,然後老師聽到不是住這個學區的,居然就直接賞耳光!然後說一些類似"你來這邊幹嘛?念錯學校你知不知道?"的話,大家都嚇死了,有人被打完就哭了,小孩大部分都沒甚麼心機,也不一定有學區的觀念,只能戰戰兢兢得報地址,然後會不會逃過一劫就是天意...

我一直知道媽媽工作接送方便,所以我跨區就讀,所以這即將到來的耳光真的快把我的眼淚嚇出來。

這時後又是娘砲帥班長救我一命,他比較事故,我們兩個家住附近,剛好是兩個區的交界,他在區內而我不是。他那時後很小聲得叫我就報他們的區,老師不會知道的。然後我靠著撒謊不但沒被打,老師還認出我是某主任的小孩,對我滿臉堆笑、說我看起來很聰明可愛之類的。

我鬆一大口氣但也很不舒服。雖然還是講不清楚,但已經可以分辨類似特權之下的待遇,我覺得好討厭,而且撒謊讓我對其他誠實而被打的同學非常的內疚。反正既然碰到以神經出名的老師,爸媽一得知火速把我轉學了。

於是之前被揍的皮肉痛、留這麼多眼淚、花這麼大力氣抗爭,全部都船過水無痕。我還是得跟親愛的帥班長說掰掰。
 

小三小四
因為爸爸剛好調職到家附近的小學當主任,所以我也跟他一起到任。轉學後滿快就適應了,我那時後對課業還不是非常介意,畢竟低年級時因為不會分大小於小考還拿零分啊,然後好像也沒有很嚴重的後果!

那時後還沒抓到考試的訣竅又很不容易專心,一無聊就在下面玩自己的。小三小四成績還是起起伏伏,但跟爸爸在同一個學校的壓力很快就來了,我是主任的小孩,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我的表現很快就會被放大觀察。成績不夠好的時候,回家就完蛋了,一定就一頓打罵之類的,"你真是讓我丟死臉了!你看誰誰誰的小孩,表現多優秀?!"這也是接下來求學生涯裡,常引爆我跟父母對立的台詞!

媽媽的表達可能還算有理,她會說我是學生,腦袋又不錯,學生的本分就是要好好讀書啊!我被打是因為"我有能力,但沒有認真盡到自己的本分",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我被打。這是一種責任和本份,不管多不喜歡我都得承擔,媽媽的話語是這麼有說服力啊,因為是責任,所以我個人的喜好一點都不重要,我認同了這樣的說法,所以印象裡我似乎沒表達過我其實常常都很無聊...

然後四年級,爸爸(身兼輔導主任但還得教自然)剛好教到我們班,但剛好那學期教到的部份我很沒興趣,也沒因為是爸爸比較買單,期中考才考個78,爸爸在班上大發火,當著全班的面痛揍我,是藤條打到會微彎彈回的那種力道揍了非常多次,全班只有我被揍得這麼厲害,很有一種殺雞儆猴、不偏袒女兒的那種味道。回家以後當然免不了又繼續"丟人現眼"之類的台詞、歹戲繼續拖,於是引爆另一場家庭戰役。媽媽一方面跟爸爸同一陣線幫腔,另一方面爸爸氣過頭要呼我巴掌或是呼了記不清楚,又試圖勸阻或責備我爸,又是一個亂成一團的局面。

於是我的小聰明和小奸小詐讓我抓到一個方法,我發現期末的自然考題是老爸出題,他很粗心,考題連同答案就丟在他房間桌上,我不但把答案背起來還跟好幾個同學說,這個劣習其實存在已經一陣子,在之前就有人用類似的方式在別科上作弊、答案口耳相傳,我覺得這樣好像也沒有太不好,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自得意滿......而且如此一來我絕對不會因為成績再被揍。因為太多同學考近百讓爸爸起疑,我被抓包了。我的自我保護(避免被打)、逃離現實(省去很多念無聊書的力氣),演變成非常扭曲的做法。

事後我究竟是真覺得自己不對?我也不是很清楚,那時後有"事後檢討"早知道不要跟太多人說之類的,這樣就不會被抓包,被爸媽痛揍和曉以大義以後,當然也有不誠實的罪惡感,總之非常搖擺與糾結。

然後,爺爺在我四年級的寒假時後因為意外過世了,爺爺對我而言是一個楷模型的角色,他是小學校長,正直、聰明,雖然很多個性特徵也像爸爸,但畢竟寵愛孫女,所以我對爺爺不像對爸爸這麼保持距離或害怕,祖孫的感情很深厚,所以他的過世對我而言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打擊,奶奶不時會在靈前哭著叨念"你怎麼沒等到孫女唸大學",我心裡面漸漸就更覺得我必須要好好當妹妹們的好榜樣、要認真,一定要讓爺爺的在天之靈和孤單的奶奶感到安慰才行。

所以開學以後老師好意得對大家說我寒假很辛苦,而我多勇敢、開學沒多久就回到班上。我隱約覺得我還是難過啊,但"我要勇敢",不能再哭了,更不能讓別人發現我的情緒,尤其在家裡奶奶這麼難過,她萬一哭起來的時候我更要忍耐。

之後好像很快得就恢復正常的生活,而且似乎也比較融入學校課業,很快異狀就表現出來了,頭上很快就因為掉髮就出現一個不小的洞,就是俗稱得鬼剃頭,但也不完全是自己掉的,我那時後焦慮到天天都在偷拔自己的頭髮,而且是拔個沒完,我知道這樣的舉動很奇怪,所以不想讓別人知道,當然包括父母。在這個年紀,我連自我無法表達太清楚,我只能一方面忍耐,一方面找管道偷偷發洩。直到禿頭被關切到了,過了一陣子之後這樣的情況才逐漸消失。

四年級的最後,我想部分應該是拜主任女兒的頭銜之賜,特權待遇又出現了,我四年級的老師給我學年成績第一名。但我自己清楚得很,一整年雖然前三、第一時而有之(這時在家也能得到額外零用錢、或是其他物質上的迴饋),但中間、中後的名次更是屢屢出現,再怎麼說也不到第一名的地步。幾個同學錯愕之餘私底下也表現出不服,只是在那個老師絕對權威的時代,沒有人有膽向老師表現出來。對我個人而言,那種很不對勁的感覺又來了,我硬著頭皮上檯去領一個讓我很心虛的獎狀,爸爸媽媽滿意了,我從家裡得到肯定但卻還是無法真正開心。

 

小五小六
接下來我整個五六年級的表現因此有受到一些影響。為了向大家證明自己有念書的本事、我又要當個好榜樣、而且從過往經驗,我也從考試得到好成績嚐到甜頭,我開始勉強自己面對超無聊的課本,我可以唸書的,而且小學課業簡單,我不用花太大的力氣就可以把社會考試範圍一字不漏得背起來,廢話也背,果然一衝就常常包辦班上的第一,差也從沒跑出三名外。


那時後的我,好像就漸漸傾向逼迫自己一定要全面性得面對挑戰,完美主義的傾向越來越明顯。但矛盾的我,另一方面卻又想表現出自己不用花太多力氣也可以表現得很好,感覺這樣更高人一等,論成果、過程卻往往草率或拒絕盡全力,反正最後的成果是好的就好了。這些也反應在很多面向上,譬如書法課,對我而言寫書法跟畫畫差不多,我可以寫得超極快而且還是在水準以上,記得老師有一次為了應付幾個每次都鬼畫符交差的學生,就說了第一個交作品的準備吃藤條,結果我跟鬼畫符軍團差不多時間一起"畫"完了,被推出去當第一個,結果不但沒被打還被表揚、作品依然被貼到牆上佈置教室,讓我更覺得要表現得優秀何其簡單,然而其實我的書法接下來並沒有往更高的層次發展。


而且即使是這樣的表現水平下,我也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和自由。我也拒絕當個徹頭徹底的好學生,譬如我上課常常覺得無聊,於是就為在課本上塗鴉神遊,反正又不影響我應付課業。某天爸爸意外發現,我在生倫課本封面封底都畫了自己的手,他立刻大怒,然後激動到不經過我同意就把書包裡的課本全部倒出來,徹底一頁一頁檢查,然後一點也不意外得看到各種的加工,到現在我還記得國語課本某篇課文的插畫裡,無論男女每個人都長了黑色爆牙穿澎澎裙,創意沒有得到得到讚美還不夠糟(因為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畫得很棒),然後因為這樣我又吃了巴掌,我又再次不服氣得頂嘴,從你無權翻我的東西,到我成績很好你管我...然後馬上吃了第二個巴掌。爸爸說"你憑甚麼?課本還不是來自父母幫你繳得學費?課本就是不准亂畫,再講就滾出去!"整個大怒到跳腳得地步。

在其他事件中,我像大部分的好學生一樣,我參加了合唱團,除了榮譽感,我很想穿合唱團可愛的水手制服。但首先,天不從人願我的音域不高,被分到第三部,低音部分比較向合聲,常常連歌詞都沒有,而且每天為了練習總要花很多時間開嗓,也就是唱幾個固定的音階,然後反覆升調、越唱越高,我每次都覺得第三部就是低聲的murmur,到底花這麼多時間唱到這麼高是為甚麼,反正開完嗓還不也是繼續呻吟,總之去了一陣子又覺得無聊了...跟家人說我不想再去了。但爸媽又開始反對,他們說我虎頭蛇尾,爸爸反應更大,他覺得我讓他"很丟臉",我是"主任的女兒"耶,說退就退,要他怎麼跟同事交待?我當下只是很快得刺回去,父母不但不支持,而且被強烈打壓的感覺又出現了,我只是想停掉其實沒練多久的合唱團,為什麼又被放大得這麼嚴重?還跟虎頭蛇尾扯上邊,我只是很清楚自己不喜歡而不想繼續而已。爸爸又再次只想著他自己,有沒有被痛揍我忘記了,因為這樣的事件、衝突、對立不勝枚舉。


大衝突真的都常常起因自一些小事,通常出現的主角都是爸爸而不是媽媽。然而有一次剛雨停的午後,趁爸媽午睡,我偷偷用腳踏車載小妹妹出去玩,也只在家附近的小學晃優、買點小糖果,兩個都很高興,不料人算不如天算,爸媽比我預期得還要更早起床,一回家就發現他們兩個臉色沉重得對著我,劈頭又一陣痛罵,媽媽說除了未告知他們跑出去以外,你知不知道天雨路滑有多危險?天又涼載妹妹出去會感冒?我相似防衛機制很快又出現了,譬如又沒這麼冷,我一直都很小心怎麼可能為發生甚麼事,而且只在家附近?我年紀大了,現在更會為了自己找很多理由迂迴頂嘴,來解釋"你們小題大作了吧",還有自己不被信任的失望,然而為女兒太過擔心受怕的媽媽,很罕見得打了我兩個耳光,而且那時候我正因繳正牙齒戴著牙套,因為巴掌打下去牙套的鐵絲就刺穿牙內肉,血就直接從嘴角流出來。跟我比較親的媽媽居然這麼打我,一瞬間就跟爸爸一樣恐怖,但我很倔強又不想示弱,忍著只默默流眼淚。
 

有一次事妹妹不曉得弄了甚麼沒收乾淨,因為爸爸以為是我搞得鬼,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又賞我一個耳光,而且那時後還有別的親戚在場,我又委屈又覺得丟臉,氣炸了就推他一下,當然也氣沖沖得反擊是妹妹弄的又不是我之類的。媽媽第一個反應不是針對我被誤會而白挨耳光的委屈,而是你是晚輩、爸爸是長輩,再怎麼樣你都不可以這樣對爸爸,我覺得很了解我的媽媽,居然不因為我受了委屈而站在我這邊,讓我感到非常孤立無援。接下來在親戚面前上演打罵、彼此尖叫咆哮的戲碼,這樣的場合我跟父母雙方都非常難堪。對我而言,爸爸那時候是絕對的權威,小學時期被揍還不到家常便飯的地步,但這類事件反覆出現,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,比較重大的這類事件還是在心裡存在一定的清晰度。
 

爸爸媽媽的第二天
爸媽通常在衝突過後的第二天,通常態度都會軟化,會試著對我曉以大意,通常都會說他們打我有多捨不得、昨天爸爸或媽媽心疼得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之類云云;有時候用言語、有時候用書信。畢竟爸媽對我的照顧我一直都看在眼裡,所以內心一方面對於似乎傷害了父母會極度自責、另一方面劍拔弩張的武裝過後變得非常脆弱。常常在這個時候,因為內心某部分常常還是無法苟同,所以我會覺得整個人非常僵硬,父母稍微想表達親密的拍拍肩膀都會讓我不舒服,受傷的陰影還在,內疚感、還有想讓整個事件結束的想法,所以我會盡量藏好心裡的不舒服、表面順從父母讓它快點過去,讓我覺得和內在更加分割。因為只要每次一吵起來,這樣的狀況就要再上演一遍,真的像是無止盡的迴圈。時間久了、次數又多得數不清,我也就覺得反正會回到正軌,就逐漸用外在一些容易得到的快樂來掩蓋這些可怕的部分。但其實問題沒有解決,從來沒有真正的合好,只有讓我和爸爸的關係越來越遠。
 

"有話好好說"變成我接下來人生裡面不時會冒出來的難題,我當然知道這樣最圓滿、事情也比較有機會往好的方向發展。但有時後想要好好"說甚麼",表達自己的意見時,不自覺會變得非常的僵硬緊張,態度讓人覺得有攻擊性或不愉快,或是如果認定自己處境較為弱勢,我會選擇沉默或冷眼旁觀。



角色
我必須扮演妹妹的楷模;我也要扮演其他同學的楷模,否則就是不盡責或讓其他人蒙羞......我也發現,只要我能做得到,當楷模,譬如模範生、班長、考第一名,的確很有成就感,老師家人會讚賞我、同學會追隨我...只要我能做到、達到標準,得到快樂就變成是最簡單的事。

還在小學時期,我的快樂來源就變得有點複雜,來自被肯定的自我;來自可以跟同學好好相處,同學喜歡我,模範學生(主任的女兒)是要用各種方法讓大家喜歡的;還有一部分是來自反抗權威沒被發現,有一種小小革命成功的快感,譬如我還是照樣偷畫課本、我偷偷把爸媽準備來修理我們的籐條折斷丟到櫃子後面;爸媽嚴禁我們私下買零食、看電視、看漫畫,被發現是會被嚴厲的處罰,但我就透著和妹妹結黨、研發各種偷雞摸狗的方法來達成。我還記得我很愛偷買一顆一元的足球巧克力,有時候一買就三十五十顆,一次吃光,吃得時候,成就感、報復到父母的快感、和罪惡感混雜。然後因為大部分的時間因為很充實,我忙著當學校的風雲人物、忙著玩、花非常很多時間看課外書,因此我不花時間去想內心的結,即使是小五小六的我,也太小了,我也想不通。

大部份的時後,在其他親戚或外人面前,我們還是很棒的模範家庭。女兒們在外面表現很好、又有禮貌,每次都是一家和樂融融的樣子,我也常陶醉在別人的讚美裡,譬如很多人會說真羨慕我們家生出這樣的小孩。我只想用自己覺得最簡單的方法,讓自己很快樂,我也發現,只要不想背後發現的一些事,我就能快樂。然後憑著五六年級打遍無敵手的成績,我第一名畢業了,我得到第一個快樂的高峰,但這個高峰並不是很堅固,充滿了迷惘和不安,好像只要我沒這麼棒、這麼討人喜歡,這個高峰就會消失。




這個時候,內心其實充滿的矛盾、行為也充滿偏差,譬如打妹妹。


打妹妹事件
媽媽說我很小的時後會因為吃醋偷打妹妹,然後印象裡,幼兒時期會因為要搶玩具之類的打她,大妹個性比較弱、不會還手,然後我在事後萬一她要告狀,我感覺到被威脅,常常都為有接下來幾個威脅利誘的方法:再打她倆拳恐嚇、或是用她喜歡的東西彌補,當作交換條件,讓她不要跟父母告狀;小妹則反應比較直接,她會大哭或是咬回來,但我仗著差七歲的體型和更多的生命經驗,用威脅利誘的手段對待她也不罕見。

這樣的劣根性,到我上了學,社會化的程度比較高了、也比較有你我個體的區別,不再因為我想要"霸占你們的玩具"或"搶你們食物"而打她們,這時後更像有樣學樣得管教,打妹妹似乎更加合理化。

仗著我"特殊"的地位和身分,我是你們的role model,我為了你們好,要"管教你們"。在我用武力管教她們後,如果妹妹告狀,我必定會被父母修理,他們會說不准打妹妹,你們是平輩,有話好好說。我當時無法描述心中的疑惑或不平。我們是平輩,為什麼我就得表現得比較好、付上更多的責任(我也只比大妹大上一歲四個月而已)?如果我是更上層的楷模,為什麼我不能管教他們?"有話好好說"我更不懂了,我畢竟是三個小孩裡面被修理得最嚴重的,我常常來不及"好好說"就被揍了,或是我覺得我已經"好好說"了,但結果或過程還是一樣很可怕。

媽這麼對我說的時後,我常常只是矛盾困惑不服。這方面還牽扯到一個層面,一直到我已經上班賺錢,爸爸對我們還會有連坐法的處罰方式。妹妹犯錯、不愛念書,我也連同被打或罵,
大了點我會頂嘴"妹妹是你們生的,你們沒教好是你的事。"不意外會招來更嚴重的痛罵或責打。"你們真是讓我失望!"爸爸很常掛在嘴邊,我常常因為這樣大爆走,尤其高中到研究所都是念好學校,我都已經讓自己做到這種地步還不夠?小時後事後非常受傷充滿委屈的我,會再回頭找妹妹算帳"都是因為你們太差勁連同我都遭殃。"然後對妹妹們口出惡言、或是打她們出氣。


這狀況一直到我二十多歲,大妹都念研究所了還不時發生,直到有一次類似的衝突過後,大妹對我說"爸媽的期待、你覺得你肩負的責任,都不是我的、而是你們想要的人生啊。"她也談到我那時對我自己人生的掙扎,我才突然徹底了解、恍然大悟、然後徹頭徹尾不再這麼做。


無法選擇的身分
我無法選擇的身分,譬如三姊妹中的老大、譬如主任的小孩,因為這樣我的表現被更放大得檢視,過度誇張的褒獎或是加倍的處罰,這成為我孩童時期肩膀上的重擔,我無從選擇、接受了這樣的宿命,轉化成我應當要付的責任,不管喜不喜歡都應該要承受。譬如課業,比起妹妹們,父母對我的期待更高,他們深信我好、妹妹就會有樣學樣、大家一起更好;漸漸的,我又對大家展現了"我的確可以辦到"的能力,在家族或親友年齡相仿的同儕中,我的課內外表現是最好的,所以長輩對我的期望更高了。

此外,因為老師的差別待遇,我感受到因為我,造成了不公平、或是他人的不快。如果無法逃離環境,我只好奮力證明我可以做好,這樣大家就會閉嘴、應該就會停止不開心,於是我的童年的負擔又更重了。

我的心智在另一方面也只是小孩而已,我還是很胡鬧愛玩、喜歡惡作劇,一切的黑暗是如此的難以理解、而且萬一被發現我就不是模範生,然後可能別人也會覺得爸爸媽媽很壞,他們在外面就不會是一對模範父母,所以我習慣性得去忽略這一面,如果我可以見到孩童時得自己,真想給他一個擁抱然後對她說辛苦了,你小小年紀能夠感受父母給你的愛與痛,已經夠努力了。


國中
過長輩們一番週旋,我進了課業管理非常嚴格的私立中學,每天無數小考是基本項目,每週週考、期中考可都是會從第一排到最後,列一張鉅細靡遺的成績單,然後直接寄回家的,一學期下來總會有十幾二十封。一二年級成績雖然不惡,一屆三四百人,也從來都在一百五十名榮譽榜內,但成績搖搖擺擺還老是不穩定,擺盪在全年級前十到一百多名,離父母期望的極好且穩定有一定的落差。

我的父母是典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類型,但如果真的碰到學業的問題,我通常都是跟媽媽商量,因為她比較柔軟,討論似乎比較有空間。這段時間,兩個妹妹都在學畫畫或在美術班,一直也喜歡畫畫的我也跟媽媽說我想去畫室,我覺得每週一晚應該還好,沒想到立刻被打回票,媽媽不高興,她說你這成績怎麼上得了好學校,其實我的程度,很不錯的新竹女中還是輕鬆摸就可以上,但對他們而言可能不夠,我需要追求更響亮的光環或是追求更有保障的穩定,因為我連現在的義務都好沒有好好完成,所以沒有資格。而且媽媽說"當年可是你自己拒絕考美術班的!"所以小二那個小鬼又得現身,硬著頭皮面對現在的處境,八歲的拒絕成為失足而成千古恨...

然後我國三了,再次掌握考試的要領,一整年的考試除了一次二十多名,其它都穩坐全校十名內。而且身為班長,成績好,整體人緣也好。我更喜歡自己一直保有一種頑皮形像,上課或自習時老是帶頭睡覺、畫點醜化同學或老師的塗鴉,除了展現我不用太用功還是很厲害以外,也因為這樣,大家覺得我很有趣而沾沾自喜。那個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我還是如影隨形著。

到三下,看到美術班的簡章,我又在次提出我想去畫室,我想不會太影響成績的,可以的話,我也想考考看高中美術班,爸爸媽媽除了曉以大義,說念美術容易沒飯吃以外,媽媽還搬出了專業人士的意見,她跟我國三的美術老師是舊識,她說她找老師問了,她說我"資質平庸,沒有甚麼天份。"雖然我的美術能力在班上、同學之間是被公認的,但有了這麼專業的意見佐證,我閉嘴了,但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。

我在課業上也一直以來維持超高水準,一直北中前三志願新星俱樂部成員,媽媽對我做了一番評估,如果你花了時間補美術,但美術班沒考好,念書的時間又比別人少了一大截,如何跟其他考生競爭?高中考試失利的風險,我沒有膽子面對...如此我只能待在鄉下繼續念私立高中了,多沒面子!我的確賭不起,我不再堅持了。我自己第一步,就是把先前因為美術天份被肯定的快樂抹掉。我越來越不為自己發聲了,還說服自己就走下去吧,奔往明星高中!這條路比較好,而且現在生活很有成就感、很快樂,我表現很好,大家還是很喜歡我、家人對我也很滿意啊,再也不要想畫畫的事情了!然後國中也就以優異的成績畢業,又是討人喜歡的班長,真是風光無比。
 


高中入學考試放榜,我考上了中山女高,放榜那天因為只上了第三志願躺在床上哭,本來以為輕輕鬆鬆得上前兩志願一定沒問題,結果只有第三...從來不在過程盡力,這次的result已經out of control,順遂人生在這邊滑了"當時自以為"第一大跤。


然後離家北上,當了外宿生。而且從小到大過得舒舒服服,而現在住在建國高架橋旁邊的公寓,沒有冷氣、成天車聲隆隆,生活環境並不好。離開那個不時就要讓我充滿拉扯又充滿限制、卻溫暖安全的家,得到自由卻帶來另一種孤立的壓力。同學們都很優秀,高中課業難度又提高不少,我依然不願意非常努力,上課情況就是像往常一樣容易覺得無聊。成績遙遙擺擺、並不非常突出,於是我不再能像國中時期呼風喚雨、輕鬆當焦點。


然後一升二面臨選組,早就完全漠視了美術、理科和生物相對表現比文科突出許多的我,當然不甘於聽從父母的話選擇文組,當公務員、老師,我一點興趣都沒有,於是抗爭成功念了三類。

文科除了美術類沒有我想念的科系啊!問題是我壓根兒不考慮美術了。我只能一直強調"我喜歡三類""我喜歡三類""我喜歡三類",但這是真的嗎?現在回頭看,我還是個心裡有話但說不清楚的奮青,而且拒絕去想我想說的"話"到底是甚麼?雖然在班上雖然不是成績非常突出的,但因為靠著好笑、人緣好還是當班代,然而在理組的生活有表現的風光但悶隱約藏在心裡。
 

在鄉下,大家還是說我好棒,少數能讓自己比較回到過去風光的時候,是搭火車回苗栗,穿著閃亮的制服,拿著一本紅樓夢或是課本...然而頂著前三志願的光環底下卻不踏實。我的快樂還是建築在"別人";偶爾僥倖考試考好、家人對我的放心、同學們覺得我不用功但好像很聰明...我的快樂依然建立在別人身上。

 

高三:瘋狂脫序的年代
高三,必須面對大學考試的壓力,然後我又迷失了,我在學校還是成天覺得課業很無聊,我很清楚知道成績上不了三類醫牙的第一志願,所以輕鬆拿好成績、這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、曾經很簡單的原因已經不存在了,這個我又拒絕努力,好像太努力但結果不從人願就顯得自己像個傻瓜。

壓力放在那邊仍然從未消失,三年級我瘋狂翹課,翹學校翹補習班,一天到晚跑電影院看電影,染髮;自己為反抗體制很酷;I don’t care anything,其實暗自充滿不安。萬一連國立大學都上不去怎麼辦?好丟臉;同一屆到台北念前三志願男女生也不到十個,我不想比他們差;爸媽在我身上花這麼多錢,我不上學、不補習,都在浪費他們的錢...內心好罪惡,心理壓力很大。我那時候一直欺負自己的同房室友兼好朋友小玉,無時無刻都用我的高標準找她碴...一天到晚把她弄哭,善良忠厚的小玉居然還是這麼忍下來,小玉變成我情緒的出口,雖然我always都理直氣壯得說"你本來就該..."、"你應該..."但每次無聊的爭吵過後我也不好過,每次回頭看也知道自己多"不應該",這樣糟糕的狀況一直持續著。然而這些沒有人看得到,我在學校還是好搞笑,小玉的個性屬於默默承受,也不會向別人多說甚麼。


除了心理上的失序,我的身體和飲食都有問題,腸躁症讓我一整年都很痛苦,媽媽因為擔心,不時還要跑上來台北探望我。高三是黑暗的一整年,參雜放縱自己的快樂,但同時壓力、不安翻攪。爸媽在苗栗收到我在台北都沒去上課的補習班通知,罵了我一頓,事實擺在眼前,我再怎麼張牙舞爪,但翹課的確不應該,我沒有立場和機會辯駁,被念過事後,我好像仍想反抗或證明甚麼的,我仍然繼續翹,翹課給我帶來反抗權威的快樂還有罪惡感。


爸媽的認知裡,本來就很多高三生課業壓力大啊,他們也已經盡力用各種可行的方法幫忙我,不時打電話、或是北上來看我。我不曉得怎麼解釋我的不開心。一北一中距離又遠,我們本來見面的機會就不多。而我在他們面前的表現,因為經過掩飾,他們也無法察覺我的狀況。

我又再度做了傾聽自己的逃兵,我拉不下臉也不知道向誰求援。逃避、忽略,當壓抑不住的時候,情緒失控的狀況就跑出來了,接著我就用一貫渾沌的態度把高三拖完。


寫到這邊,把自己最黑暗的部分挖出來真是很困難的事情。同時我已經看到最大的盲點,以前會覺得自己是被逼迫、強迫自己順應父母的女兒,這是一部分。但我忘了,選擇理組一部分的原因是我不擅長背科、又喜歡生物,所以我本來就對文科的興致不高。放棄文組(大學念美術相關科系的可能性),最終還是我決定放棄;不然其實我也可以為自己奮戰,我甚至才八歲就敢為了"留在母校"而戰,而且最後父母讓步了!

在國三放棄畫畫的時候,也因為自信不夠,採納了媽媽的建議,怕賭下去最後兩邊都沒弄好;高中不再考慮美術,這些都是自己的決定,是我自己選擇了不戰而敗的。這樣的處事態度,在我面對我感到困難的決定或判斷時,為自己找理由的行為模式就會出現,而完全忽略了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。


 
 
 
 
(待續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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